HIV的污名与歧视 – 承认问题的存在,并一起往前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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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观看了一部英国剧集,剧名叫做《It’s a Sin》。观众跟着几位主角的视角,体验了1980年代人们对艾滋病的恐慌,以及这些原本无比快乐的伙伴的生离死别。在那个人们对于HIV和艾滋病还处于未知阶段的年代,主角们因为自己的身份认同或HIV感染而被人视作恐怖的存在。类似的故事在HBO的改编电影《The Normal Heart》也描述过。两部作品呈现了同志社群的痛苦挣扎,同时展示HIV感染者如何遭受媒体,医疗及政府组织的污名化与罪犯化。

在那样一个时代,艾滋病不仅是一种疾病,也隐含着具有惩罚意味的隐喻。各种与艾滋病有关的隐喻都在污名化HIV感染者,也阻碍他们寻求适当的医疗照顾。

三十几年过去,我们的时代早已不同。由于HIV治疗和预防性药物的普及,HIV的感染率已经大幅降低,感染者(PLHIV)也过着与其他人无异的健康生活,越来越少的人会因此病失去生命。可是面对HIV,HIV感染者或艾滋病患者,人们的态度是否与从前有所不同?

很遗憾的,HIV的污名至今仍未停止,它依旧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许多角落。我们需要承认问题的存在,触碰那头房间里的大象,才可以更好地往前走。当我们提到HIV的污名与歧视,我们更多地想到那些更极端的例子,像是针对HIV感染者的语言暴力,还有媒体上那些同性恋与艾滋病的恶意联结。但其实我们可以思考的方面远远不止这些。

在同志社群里,当HIV感染者想要在社交app上认识新朋友,或者在酒吧里结识想要进一步发展的对象,HIV状态在很多时候成为了他们继续发展的阻碍。一些人在app上会对HIV阳性者不予理睬,甚至干脆拒绝和封锁,在自己的简介里直接写上只和“clean”的人接触。这些人可能并不会认为自己在歧视HIV感染者,而是觉得这是一种自我保护。由此可见,HIV的污名与歧视是内化在很多人心里的。如果我是一位HIV阳性者,我一定会因此在交友时感到孤立,从而对自己好不容易建构起的身份认同与骄傲再次产生怀疑。

如果说这两年COVID-19让每一个普通人感受到了与他人隔绝,无法沟通,无法感到支持的痛苦,很多HIV感染者们对于这个感受早已不陌生。在经历过无数次拒绝以后,一些人开始自我怀疑,怀疑自己是否会孤独一生,他们还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封闭起来,把以前的友人拒之门外。而在亲密关系中的HIV感染者也会在与伴侣相处中面临挣扎。除了亲密关系以外,在一些国家,HIV甚至会阻碍感染者的就业。许多企业会在新员工就职前要求身体检查结果,HIV感染者会在很多工作机会面前碰壁,被迫牺牲掉自我实现的机会。HIV感染者的家人又会如何呢?是不是每一个感染者的家庭都接受了他们,并且不与他们区分开来呢?

作为LGBTQ的一员,我不愿因自己并非HIV感染者而高高挂起。每一个对歧视与污名视而不见的人,都可能会成为隐性的歧视参与者。我更愿意牵起他们的手,成为他们的盟友。

作为盟友我们可以做什么?获取和帮助传播正确的知识是我们能做的第一步。大部分歧视与污名来自不理解,以及对于理解本身的懒惰。其实只要多做一些关于HIV的调查就会知道,U=U早已不是一个新概念。当HIV感染者身体中的病毒载量已经低于可检测到的范围,他们对于其他人就不再具有传染性。在亲密关系中的感染者不需要因害怕自己传染给爱人而感到焦虑;而非感染者也无需担心自己会在与他人的性爱过程中被感染。以保护自己为名的歧视在这个时代已站不住脚。更何况如今阻断药物PrEP在澳洲已经在迅速普及,医生和性健康中心的工作人员一直致力于将PrEP推荐给看诊者。从自身健康角度产生的顾虑也应该烟消云散。

此外,我们还可以成为他们的倾听者。共情是一个可贵的品质,在无法完全体会他人感受的情况下,共情也意味着更多倾听,更多陪伴。如果一位HIV感染者愿意把我当作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,我会觉得很荣幸,也很开心。我曾经有一个朋友,他刚被检测出HIV的时候,用绝望的语气打电话给我,跟我讲他当下的心情。但仔细回想起来,我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尽我所能去陪伴他,帮助他。我在这个陪伴者的角色中是失职的。后来他离开了澳洲,从此和我失联。如今我心怀愧疚,只希望他身体健康一切顺利。

华人同志时常讲“同志圈“ 这件事,仿佛它是一个可进可退的超级市场。但我更倾向于认为社群本身是没有边界的,我们都可以在社群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。我们身为社群里面的一员,不可以只是找到同类并把自己隔绝开来,而是要一起携手走出去,与他人分不出来。

与HIV的战争并不只是医疗人员的事,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,不管我们是HIV感染者的家人,爱人或是朋友。没有人会孤独一生,因为我们都是彼此的伴。如果你问我是否还相信明天会更好,我想我会给出肯定的答案。


Andy Xie在墨尔本生活,是一位普通的公司上班族,下班以后摇身一变成为一位中文同志播客主持人。他喜欢聆听和收集各式各样的同志故事,也喜欢表达自己的观点。他希望用他的力量让华人同志社区多一种声音。他的爱好是独自在家时与猫咪用喵语对谈,但猫时常不理他。